查古氪星是個資源很貧乏的星球,唯一的特色就是天氣很好,氣候很適合務農,因此這裡的人大多都是自給自足的農民。

在這樣的一個地方,連當地人都不會去的森林裡,有著一棟做工粗糙的木屋,木屋前面有一片精心照料的農田,田地裡有一個挺拔的中年男子,他正辛勤的做著農務。

這個畫面就像每一戶普通人家,唯一比較怪異的是,這名男子即使在艷陽底下,他也依然用長袍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。

木屋幾乎四面都靠著巨大的樹木而建,因此無論何時,整棟建築物都籠罩在樹蔭底下。在那樣的木屋當中,有一位黑髮女性正趴在窗邊,她如月光般淡黃色的眼眸,盯著站在農地裡的男子,表情看起來好像很無聊,但卻又好像只是什麼都沒在想。

突然,女性身旁竄出了一顆腦袋,那是一頭成年的白色花豹。

牠朝女性懷裡蹭了蹭,討好的意味相當明顯。女性雖然一開始被牠嚇到,但她隨後便露出了笑容,伸手摸了摸花豹的腦袋,直到牠露出了享受的表情。

「清遠,你不休息一下嗎?」

農田裡的男人聽到她的呼喚,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。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壤,然後走到了陰影下方,拉開遮住自己所有皮膚的長袍,露出一頭褐色捲髮。

他對著凰雲笑了笑,接下了她從窗口丟給自己的水壺,大口大口的補充流失的水分。

如果有其他春雨的人看到這一幕,肯定會相當驚訝,因為理應被神威殺死的前第七師團長,正好好的站在這裡。

這裡的天氣實在太過炎熱,所以清遠的長袍底下穿的不是夜兔的傳統服飾,而是一般的無袖汗衫。被汗水溽濕的汗衫變得半透明,透出了他的胸膛上,從右上橫到左下的巨大傷痕。

看到那到傷口,凰雲忍不住皺起眉頭,她看著皮膚稍微曬黑了些的清遠,語氣有些愧歉的說:「抱歉,我沒想到神威會下手這麼重。」

要讓身強體壯、恢復力驚人的夜兔留下如此嚴重的傷痕,天曉得當初神威下了多重的手。

清遠順著她的視線低頭,看見自己身上的傷,露出了爽朗的笑容。

「別這麼說,我還得感謝神威呢。要不是那一下,恐怕也沒辦法讓所有人都認為我死了,我也沒辦法擁有現在的自由。」

清遠不在意,凰雲自然就放心了。當初她跟清遠談好,如果他暫時接任第七師團長的位置,她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他,幫助他詐死離開春雨。

清遠的實力有多強,不只第七師團,而是全春雨的人都知道,因此這個方法當時只有實力遠高於他的凰雲才能辦到,後來凰雲必須長時間離開春雨,這個工作就交給了當時實力突飛猛進,足以與清遠拚搏的神威。而且他還是眾所皆知的戰鬥狂,這更是為整件事增添了真實性。

畢竟是凰雲半強迫性交給神威的工作,如果清遠因此怨恨神威,她可會良心不安。

似乎是理解凰雲的想法,清遠對她溫和一笑,然後開口問:「凰雲妳也來超過一個月了,不打算回去嗎?」

清遠的話讓凰雲撫摸豹崽的手停了下來,後者則是發出不滿的嗚咽聲,但凰雲也沒有再把手放在牠身上,而是收回來緊緊攥著。

「清遠,你這是在趕我走了嗎?」明知對方並不是那個意思,凰雲仍舊笑著問道。

聞言,清遠立刻用力的搖頭,深怕她誤會一般,急忙開口解釋:「怎麼會呢?凰雲妳想要在這裡待多久都沒關係,只不過我覺得妳在這裡待得並不開心,所以我才這麼問。」

「為什麼覺得我不開心?」

「因為,凰雲妳每天晚上都坐在窗邊看著天空,背影很寂寞的樣子。」

清遠老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,然後凰雲陷入了沉默。

見狀,清遠笑了。「凰雲,妳這次為什麼離開春雨?又跟神威吵架了嗎?」

凰雲還是沉默著,她覺得要是讓清遠知道真相,他恐怕會陷入嚴重的打擊,畢竟在善良耿直的清遠眼中,他們都還是當年那個總是蹺班,然後蹭他水果吃的小孩子。

不,其實凰雲也搞不清楚,他們之間到底改變了什麼。

「小孩子們吵吵架沒關係,但是要早點和好喔。」

清遠說出了跟當年一模一樣的話,所以凰雲也跟當年一樣,瞪了他一眼然後說:「你懂小孩子的什麼了?小孩子之間的感情也是很纖細的!」

「哈哈哈哈,我當然知道啊,只要是人跟人之間的感情都是很纖細的。這跟年齡、性別、種族什麼的沒有關係。」清遠先是大笑著,然後他緩緩收起嘴邊的弧度,露出了一抹溫暖的微笑。

「小朋友跟大人都一樣,要是不在乎對方根本不會鬧彆扭,吵架不外乎都是那些原因,誤會和被誤會,希望理解或被理解,因為太過在乎所以不安……其實這些原因也沒什麼,只要能夠直率的說出自己的想法,肯定能夠和解。」

「所以,凰雲你們也不要再鬧彆扭了,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就好。」

「老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嗎?」

凰雲看著眼前一片鮮綠的菜園,還有蓊鬱的森林,沉默了許久之後緩緩開口:「清遠你真的是夜兔當中的奇葩。但是,你也是我遇過最溫暖的人。」

「謝謝。」清遠笑瞇了眼。

「那麼,個性溫暖的清遠,接下來的話只是我的自言自語,你聽過就好了。」

清遠點了點頭。

不知何時豹崽已經離開了屋子,跑到清遠身邊,他們一起坐在大樹下,豹崽懶洋洋地趴在清遠的腿上。微風吹撫過樹下,揚起了清遠柔軟的捲髮,也晃動了修剪整齊的草地。

凰雲看著眼前這寧靜的這一幕,然後緩緩將目光移到森林之間。她的目光看似盯著前方,但其實什麼也沒在看。

「我覺得很迷惘,自從再次回到春雨之後就很迷惘。之前我一直都不覺得那裡是我的歸屬,所以抱持著什麼時候離開都無所謂的心情,反正我爸也好、你也好、神威也好……如果我真心想要離開,你們肯定不會阻止我的,所以我要待多久都無所謂。」

「我沒有想過會在春雨遇到差不多年紀的小孩,一開始神威真的超弱小的,所以我也就特別照顧他,畢竟在這種地方生活很不容易,他那麼小年紀就非得要進到這裡來,肯定更不容易。」

對於清遠來說,和神威差不多年紀的凰雲,用如此老成的語氣說著這些其實有點搞笑,但因為她的表情很認真,所以他也就忍住笑意,繼續聽著她的自言自語。

「後來他雖然變強了,但卻也變得更加任性行事,所以他在我眼中,變成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弟弟。一直到我非得要離開春雨的前一晚,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小弟弟,已經能夠察覺我的情緒,也已經能夠安慰我了。」

說到這裡,凰雲稍微停頓了一下。

當時的景象和對話,其實凰雲記得不是很清楚了,但是她卻清楚的記得,神威坐在自己窗戶上,露出了真誠又單純的笑容,跟自己說了一句「要早點回來」。

當時的情緒一閃而逝,自己沒能抓住,但是現在的她明白了,那種情緒的名字是感動。

神威說出了自己最想聽的話,讓她知道這個地方有人在等待自己。

只是當時的情緒太過模糊,後來又被太多事情纏身,所以忘記了當時的那份心情。

凰雲眨了眨眼,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。

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然後繼續說:「後來我媽和我爸相繼死去,失去家和親人的我,能夠去的地方在哪裡呢?我一直感到很茫然……直到我回到了春雨,聽見神威對我說歡迎回來。」

「所有人對我的態度都沒有改變,好像這些年來我不曾離開,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,其實這裡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歸屬。在春雨裡很自在,一切都跟以前一樣沒有變,但是當我這麼想的時候,卻發現最重要的東西改變了。」

神威長大了,他不再是自己認知當中的小男孩,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,而且他也希望自己這麼看待他。

凰雲垂下眼簾,用嘆息般的語氣說:「為什麼最重要的東西變了,但我們卻還像以前那樣笑著?既然我們都希望彼此能像以前一樣笑著,為什麼還期望有所改變呢?」

清遠就這樣靜靜的聽著,一直到凰雲再次沉默下來,他才低頭摸了摸豹崽。

「這個也是我的自言自語,妳喜歡就聽一點,不喜歡就當我沒說過。」

他沒有看凰雲的反應,只是盯著豹崽舒適的表情,緩緩露出了微笑。

「對於我來說,凰雲妳和神威從小就在春雨裡上竄下跳的,是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。你們總是一起把第七師團搞得雞飛狗跳,把阿伏兔累得每天找人抱怨,就連鳳仙團長偶爾都要對別的師團來的,針對你們的抱怨做出回應。」

「但是你們總是會長大,神威的個性變得古怪,變得異常好戰和嗜血;妳也在不知不覺中收起了自己的氣焰,漸漸變得謹慎沉穩,便得深黯世事。」

「你們都改變了,或許以後會變得更多,但是在我眼中,你們一直是當年那個孩子。我最喜歡你們兩個在春雨、在藍天下,肆無忌憚的開懷大笑的模樣,好像什麼都不能拘束你們。只要這一點沒有改變,對我來說,你們的一切改變都無足輕重。」

此時清遠才抬起頭,看著眼神逐漸變得清明的凰雲。

「人只要成長就會有所改變,但卻也不可能完全丟棄過去的自己。妳所想的那個人會在自己覺得相似,但卻又有所不同的樣貌下,再次進行改變,最終甚至變得跟一開始完全不同。」

「但是只要當初自己喜歡的樣貌還存在,那些改變都不必如此介懷,我是這麼認為的。」

「清遠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你真的是夜兔當中的奇葩。」

「哈哈哈哈,這是讚美對吧?」

「是,這是讚美。」

凰雲看著仍舊趴在清遠腿上,慵懶地打了個大呵欠的豹崽。她就這樣沉默了一整個下午,最後對正在收拾工具的清遠說:「我過幾天就離開。」

清遠一愣,接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

「要早點跟神威和好喔,下次兩個人一起過來吧。」

清遠數年如一日的笑容,讓凰雲也不自覺笑著點頭。

這一場自言自語過後,凰雲想通了幾件事……不,或許她一直都很清楚,只是不想面對罷了。

他們之間,期望改變的豈只有神威?其實自己也同樣期盼著這份改變。

然而,也正是這份心情,最讓自己感到恐懼。

所以,為了要解決自己這一份恐懼,她還得去另一個地方。

 

歷時了將近兩周的路程,凰雲來到了一個偏遠的星球。這裡的白天只有夜晚的二分之一,人口不多但卻挺熱鬧的,氣候有些乾燥,陽光並不算刺眼。

整體來說,是挺適合夜兔居住的環境。這裡是凰雲小時候偶爾會居住的地方,也是嬋娟最後幾年,選擇定居下來的所在。

凰雲走進了這無比熟悉的居所,這裡建成傳統夜兔的住宅,一個ㄇ字型,大廳面對著大門,左右兩旁才是居住的空間。這個地方她偶爾會請人來打掃,所以並不算特別髒亂,但是屋宇角落的雜草還是避不可免。

她推開了紅色實木製的門扉,看見了自己從小到大都不曾改變的景色。

傢俱上積了些灰塵,讓凰雲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。

她盯著那張自己總是跟嬋娟一起喝茶聊天的小茶桌,然後轉身走進旁邊的廂房,先是嬋娟的房間。嬋娟的東西一向很簡潔,只有必要的傢俱,唯一比較特別的,大概是有著數量驚人的書櫃。

嬋娟很喜歡睡覺,所以凰雲總是要來到她房裡叫醒她。她會看著雙目緊閉,面貌精緻不似凡人的嬋娟,一直到自己覺得滿足了,才伸手搖醒她。嬋娟每次醒來看見自己都會露出微笑。

最後嬋娟也是在這張床上闔上雙眼。一直到最後,她都這般美麗。

然後她再走到自己房裡,自己的房間跟嬋娟很相似,除了部分傢俱的尺寸是孩童用的尺寸外,其實沒有什麼不同。走到自己最常待著的窗邊,向外推開雕飾著花朵圖案的窗戶,然後揚起一陣灰塵。

嬋娟總是坐在房間的窗戶上,而凰雲總是從這裡看著她,然後模仿她的舉動,好像這麼做就能看到她眼中的世界。

她看著這十年如一日的景色,心中突然想起清遠說的話。

凰雲妳每天晚上都坐在窗邊看著天空,背影很寂寞的樣子。

是啊,怎麼可能不感到寂寞。凰雲揚起了一絲苦笑,然後她收回了目光,轉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。

她想起自己離開春雨的那天,神威來到自己房裡。

「妳又要離開啊?」

凰雲看著仍舊笑咪咪的神威,他坐在自己窗邊,表情看起來並不意外。

她則是一邊收拾剩下的衣物,一邊斜眼瞄著他。

「你想做什麼?先告訴你,你是無法阻止我的。」

「真是冷淡啊……這次離開打算去哪裡?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「那妳打算什麼時候回來?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「妳還會回來吧?」

「大概吧。」

凰雲的回答,讓神威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點。

「既然如此,我可以趁機說一些自己想說的話嗎?反正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。」

凰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但轉頭直視了面帶笑意的他。

所以神威開口了:

「凰雲妳……其實感到害怕吧。」

「什麼意思?」. 出乎意料的發言,讓凰雲蹙眉。

而神威接下來以平淡的語氣,面帶笑容說出來的話,則是讓她瞪大了雙眼。

「妳總說嬋娟夫人要的是自由,鳳仙老大渴求的是太陽。凰雲妳總是幫離開自己的人找藉口。其實妳希望他們都能夠留下來……不,妳心裡的願望更加卑微,妳其實只是希望他們能待在妳的身邊吧。希望有人能夠真心誠意的接納妳,而不是因為責任義務。」

就像是被硬生生揭開了早已結痂的舊傷,猝不及防的疼痛讓凰雲不禁咬緊牙,盯著神威嚴厲的說:「這個話題不要說了,我不想聽。」

但是神威沒有理會,反而壓低了嗓音,像是在談論什麼秘密一般,輕聲說著:

「凰雲妳的個性任性自由,但其實一點也不灑脫,妳所展現出來的無所謂,也不過只是保護色。妳其實害怕被拒絕,所以就假裝自己一個人也沒關係。對於擁有一個歸屬,既渴望,卻又害怕追求。」

「夠了,不要說了!」

「甚至現在就擺在妳的眼前,妳都寧可假裝自己不需要,因為妳害怕擁有。擁有了就意味著有機會失去,而凰雲妳根本承擔不起失去的痛苦,所以情願一開始就……」

凰雲終於忍不住怒吼出聲:「神威!我叫你不要說了!不要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!」

她瞪向神威的眼神,就像是一隻負傷的野獸,憤怒和敵意底下,隱藏的是滿滿的脆弱。神威住了嘴,但他仍舊微笑看著凰雲。

在他的眼神下,凰雲頓時回過神。

她不自覺用手遮住下半張臉,咬了咬唇,然後再鬆口。

「抱歉,我的情緒太激動了。」良久,鬆開眉頭也放下手的凰雲,看著神情未曾改變的神威說:「或許你說的有道理,但是我現在需要好好想想……」

聽到她這麼說,神威倒是樂的笑咧了嘴。

他擺擺手,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說:「沒關係,我早就知道妳會生氣,因為鳳仙老大也生氣了,只不過他到最後都不覺得我說的有道理。」

看著深呼吸緩和著自己情緒的凰雲,神威收起了臉上的笑容,表情認真的對她說:「但是,妳那句話罵的實在很沒道理。」

「哪句?」

「我不是好像很了解妳,是真的很了解妳,因為我從九歲以來就一直注視著妳。」

在凰雲詫異的目光之下,神威一邊躍出窗戶,一邊開口說:「那麼,妳好好想想吧,想通的話記得回來。」

「我說過,妳隨時可以回來第七師團,這是認真的。」

一直到神威消失在窗戶許久,凰雲才坐回自己的床上。

「我知道啊……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苦惱。」

凰雲長吁出一口氣,淡黃色的眼眸裡交錯著少見的掙扎。她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,用手撐著腦袋,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回應他的那番話。

離家出走到現在,也已經過了兩個多月,凰雲有些好奇春雨到底在做些什麼,但他們如果沒有聯絡自己,想必就是跟以前一樣吧。

執行任務、日常業務、在宿舍裡打滾……或者應付偶爾腦抽的團長。

一想到這裡,凰雲就笑了。

她順著來時的路線,走出自己的房間、經過嬋娟的房間、回到大廳、來到了中庭。順著牆垣走到了門口附近的一個角落,那裡有一個小小隆起的小土推,上面插著一把雨傘,傘柄上綁著一條白色的絲帶,和凰雲頭上盤著的絲帶一模一樣。

凰雲站在土堆前方,沉默了很久、很久,最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,以溫和又平穩的語調開口:

「媽媽,對不起,這麼久沒有來看妳。最近春雨發生了不少事,所以我一直沒機會回來。」

「那個啊,我跟妳說,我找到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了,他們人都很好,每次都會一邊抱怨,一邊替我任性的行為善後。神威胡鬧了一通之後,現在成為提督了,要應付他脫序的行為真的很讓人頭痛,不過我也過得很開心。」

說到這裡,凰雲再次陷入了沉默,不過這次只有短短的數秒。

「媽媽,今天我回來,是有些事想對妳坦白。」

「對不起,我之前跟妳說的,在妳面前表現出來的,其實都在騙妳。」

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看著在空中飛揚的白色絲帶,像是嬋娟還站在她面前一般。

「我其實,想要一直跟妳在一起,但是又害怕妳跟我在一起不快樂,所以就假裝沒人陪我也沒關係。」

「我不想去跟見都沒見過的爸爸生活」。

「我總說我一個人也能活下去,但卻沒說過我不想要一個人活著。」

「我也沒有那麼喜歡旅行,那種漂泊的感覺很討厭。」

凰雲的聲音越來越小,她原先直視前方的目光,漸漸低垂了下來。

「但是,因為妳喜歡,因為妳希望,所以我就一直裝作我也喜歡這種生活。」

「我只是……」她的語氣有些顫抖,聲音變得哽咽。「我只是……不希望只有我,而是媽媽妳也想要跟我在一起。」

「在這當中,最讓我感到抱歉的,是每次妳問我,一個人會不會寂寞,一個人能不能好好活著的時候,明明知道妳會擔心,我還是都笑著跟妳說『沒關係』、『無所謂』……我總是,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。」

「所以我至今都沒有察覺,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妳……」

水氣蔓延那雙淡黃色的眼眸,她咬緊牙關,但卻沒辦法阻止淚水滾落臉頰,只有視線和聲音變得模糊。

「謝謝妳……」

「妳所教導的一切,戰鬥也好、信念也好,那讓我比誰都要強大。」

「妳帶我走過不同的星球,跟各式各樣的人相識,跟不同強者交手真的很有趣。」

「妳帶我來到春雨,爸爸沒有我想像的冷淡,那裡的人對我很好,我在那裡找到了自己的歸屬。」

凰雲像個孩子一般,伸手胡亂擦拭著眼淚,但眼淚像是害怕寂寞一般,一顆接著一顆,不斷追隨著彼此墜落,落在嬋娟的墳前。

「謝謝妳對我灌注了妳全部的愛,謝謝妳帶我來到了這個世界。」

「我真的從來沒有怨恨過你們,我真的……很慶幸自己是你們的孩子。」

 如果在嬋娟在世時告訴她這些話,會不會比較好?

這個問題,凰雲也不清楚。

但是人生從來就沒有如果,所以她不會去想。

而且,她的選擇讓自己遇上了那個人,讓自己站在現在這個位置,她覺得這就夠了。

凰雲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,她吸了吸鼻子,擦去眼中殘留的水霧,看著嬋娟的墳墓,靜靜的思索了一會兒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她才清了清喉嚨,低著頭再度開口:

「其實這次來,我還有一件事想跟媽媽說,那個……就是……」

原本只有眼睛紅的凰雲,現在連臉頰都開始逐漸泛紅,她低垂著的臉蛋上有著尷尬和羞窘,但她還是努力的把話說出口:

「還有就是……我有喜歡的人了,妳之前也看過的,跟我一起在春雨長大的神威。那時候沒告訴妳,是因為我自己都還沒發現,不是要瞞著妳。」

「爸爸雖然只會靠戰鬥溝通,但是卻比誰都要看得清楚,他一眼就看出我在找的歸屬就是春雨,不,是神威所在的第七師團……只有他會對我說早點回來,也只有他會對我的遲遲未歸生氣。」

說著說著,凰雲揚起了一抹無奈的苦笑。

「我其實應該要更早發現的,是我太自怨自艾了,才會忘記他一直在等我,才會對自己心中的答案感到懷疑。」

「但是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,所以今天我才會來找妳, 我必須先跟妳坦白才行,這樣我才能跟他一樣,直率的說出自己的想法。」

凰雲摘下了自己頭上的白色絲帶,讓黑色的長髮在風中飄揚。她將手中的絲帶綁到了傘柄上,一長一短的兩條絲帶隨著風在空中擺盪,就像她們過去一樣。

看著這幕景象,凰雲鬆開眉頭笑了。

「謝謝妳,媽媽,我覺得現在的自己一定沒問題了。」

 

在返程之前,凰雲來到了市場幫自己選一條新的髮帶,她一邊漫不經心的挑選著自己喜歡的顏色,一邊撥出了一組號碼。

那組號碼沒有多久就接通了。

「喂?猩覺,你人在春雨嗎?」

凰雲發現一條如天空般,色澤飽和又美麗的湛藍色髮帶。

她滿意的向店家結帳,同時告訴猩覺,她現在要回去春雨,但不想讓第七師團的人知道,讓他告訴自己春雨現在的所在地。

然而,猩覺支支吾吾說出來的話,讓凰雲漸漸收起笑容。

最後她瞪大了雙眼,連電話都忘了切斷,拔腿就往宇宙航站狂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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